元载愣了片刻,摇头道:“崔乾佑不是虚张声势的人,他示弱,拿出诚意,恰说明他胜券在握。”
“他诈你,他的点数没你想象的那么高,我们能全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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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一点点把长安城的阴影拉长,渐渐触及到了崔乾佑的脚下。
崔乾佑只要往前迈一步,就能踏进长安城的阴影里了。
他已经把他的大纛押到了离城门仅有一箭远的地方,还亲自开弓射死了一名守城的兵士。
终于。
“攻破城门了!”
紧闭了三個多月的城门终于在燕军的猛烈攻势下被打开。
崔乾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同时喝令道:“杀进去!”
号角声大作,燕军士气振天。
可是,又有哨马从东边赶过来了,附在崔乾佑耳边,极小声地说了两句。
“两面夹击……潼关……”
崔乾佑用力握了握拳头,问道:“还有多久?”
“最快的话,明日清晨。”
“再探。”
回过头来,崔乾佑脸上已恢复了平静,招过另一名心腹,问道:“田承嗣有新的消息吗?”
“没有,想必唐军守城避战,暂时未攻下城池。”
“先杀入长安……”
“嘭!”
随着这句话,一面巨大的槎碑已猛地从城门内砸了下来。
槎碑也叫“千斤闸”,乃是用滑车悬在城门洞上方的一块巨木,厚五寸,外面包着铁皮。在城门被攻破的时候用的,这一下猛地砸落,直把六七个叛军斩成两段。
崔乾佑不由心烦,但城门都攻破了,这一道槎碑根本不算什么。
“撞开它!”
于是,燕军推着撞车,奔向了那座槎碑。
崔乾佑却是抬起头,目光落向了城门楼,寻找着薛白的旗帜。嘴里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冥顽不灵。”
“元帅,圣旨到了。”
“怎么来的?”崔乾佑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讶异,问道:“使者如何过得陕郡?”
“似乎……是李光弼放过来了。”
崔乾佑抬了抬手,道:“扣在营内,待拿下长安再接旨。”
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包裹在了长安城的阴影当中,眼神却还是非常的锐利,带着赌徒的贪婪、自信。
槎碑被轰然撞碎,士卒们拥入城内,同时,也有将领返身回来,赶到崔乾佑面前,禀道:“元帅,内城门的槎碑也放下了,末将还看到,唐军在城内竖了木栅。”
“木栅?”
“是。”
那将领遂蹲下,在地上划了春明门内的地形。此处原本就是有夹墙的,如今更是在内墙之内又设置了一道木墙。那么,木墙附近是否还有陷阱就得再排查一遍。
崔乾佑只好招过一个登上城头的士卒近前询问,道:“城内是何情形?”
“报元帅,唐军已做好巷战准备……”
~~
青门大街。
马蹄声哒哒作响,刚率兵支援了南门的薛白再次赶回了北门,得知叛军已攻破了外城门。
乍闻之下,他也有一瞬间想到自己也许赌输了,也许是错误地估量了局势,也就是错误地估量了唐军将士们的忠勇。但这种犹豫只有一瞬间,他早已经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清楚,落子无悔。
且不说他还有信心。至少,他还替大唐守了这么久的长安城,哪怕败了,局面都不会比历史上的更差,他早已坦然。
“北平王,崔乾佑的大纛就在城外!”
“列阵!”
薛白驻马长街,拿出裹布把手重新裹了一下。他手上的老茧被扯掉之后的伤口一直没好,反而越磨越厉害了。也许只能等战事暂停一阵子后,才有养伤的机会。
他决定,若是叛军攻破了城门,与崔乾佑对决一次,给城中别的将领们组织兵力抢回城门争取时间。
想必,这样的肉搏厮杀,是崔乾佑期待已久的。毕竟范阳骁骑,强就强在冲击厮杀。
胯下的战马拿马蹄刨着地,两杆大旗隔着城墙竖立,距离其实已经很近了。
夕阳的光晕照在薛白银色的头盔上,将它染成了金色。
他跨坐在战马上,似乎睡着了。毕竟这段时间太累了,他肩膀上担着长安城的存亡。
为什么是他担着呢?因为他身为皇孙,受封郡王,名望权势最大……事实上他并不是皇孙,只是一个贱奴出身。哪怕逃到蜀郡,也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苛责他。
归根结底,是他想要担着。他承受的一切,本就是他一直孜孜不倦在追求着的。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薛白睁开眼,高举着他的武器,与长安共存亡。
夕阳彻底坠落西山,夜幕降临。
“当——”
恍惚中,他听到了钲声在响,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甩了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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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汝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抹夕阳照进长安城内各个坊巷,美极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当个写传奇故事的,该学画才对,画下这最鼎盛时的长安,因为怕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泪水奔流而出,他俯身拾起掉落的刀。
最后的夕阳之中,他看到张小敬正在被四个叛军围攻,已经摔倒在地了,一名叛军抢上,举起刀便要取张小敬的命。
“噗。”
姚汝能撞了过去,摔在地上,同时也一刀劈在那叛军的小腿上,不管不顾,对着他袴甲里面就是一阵捅。
“起来!”
张小敬大喊着让姚汝能赶快起来,因为他看到叛军已经挥刀向姚汝能杀了过去。
破风声响,天忽然黑下来。张小敬瞪大眼,努力看清那黑暗中的情形。
渐渐地,眼睛适应了夜幕,他看到叛军那一刀斩歪了,斩在了姚汝能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