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自己寻找了一个新的、拼命努力也许可以实现的目标,而这个目标支撑着他还算平静地度过在这个现在山牢的每一天,维持着他的理智和清醒。
今天到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与克劳尔隔着一层墙壁停了下来,通过一些奇妙的构造,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站在那里的说话声可以清晰地传到室内。
小主,
克劳尔都很熟悉这两个人的脚步声,只是这样的组合很不同寻常。
虽然心中产生了一些困惑,但克劳尔还是让自己保持着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模样,希望这能让父亲少一点儿警惕心。
“克劳尔,”说话的是他的父亲,这应该是他印象中父亲最温厚平和的口气了,看来的确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他去解决,“我之前已经同你说过很多话,希望你是真的都听进去了。”
“我完全听从您的指示,父亲。”克劳尔回答道,他说完就闭上了嘴,任何多余的强调都反而可能引起父亲的疑心。
被困在这里是做不了任何事的。被关在这里之后,只是稍稍恢复了神智的克劳尔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无论需要说多少违心的谎言都没有关系,他当务之急是让父亲给予他一点儿信任,让他有点儿离开这里活动的自由。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他的这句话仍然只换来父亲的沉默一样,克劳尔闭上眼。
父亲素来就不喜欢他这个意外出生的次子,如今一切发展到今天这个田地,又是因为他连续窥破了家里的秘密。
他和兄长爆发冲突的根源就是想要反抗这些秘密——这样一个在旁人眼中彻头彻尾的家族叛逆者突然变得温顺,觉得他现在仍然是心口不一,也不算父亲多疑。
克劳尔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违反着他的意志,发出过于剧烈的跳动,他能否离开这里全在父亲的一念之间——是这样的心跳声被父亲察觉了吗?最终,父亲还是没有松口,他听到父亲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对一直没有出声的女人说道:“珍,照顾好他。”
“是,父亲。”女人的声音因为很低很轻,传入克劳尔的耳朵时已经变得有些模糊,更明显的金属响动声,一开始克劳尔听着这种声音会觉得牙齿酸痛,如今也习惯了。
他兄长的妻子,珍·莱恩——如今称她为遗孀更为合适,从一个极狭窄的洞口爬了进来,这样不雅观的姿态对于贵族女子来说就像一种羞辱,但女人默默忍受了这一切。
她的脸上也是一种麻木的表情,脸庞因为长达数月的不见阳光而泛着病态的苍白,从克劳尔被送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是由她在负责照顾。
父亲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克劳尔听着步伐的间隔,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匆忙。
“珍,”在外面完全恢复安静后,克劳尔才开口,因为长时间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在刚刚张开嘴的那几下没能成功发出声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人没有理会他,这个地牢低矮逼仄到哪怕她跪坐在地上都要保持着弯腰,她就以这样折磨的姿势摆弄了一下她带进来的一个托盘,然后把它快速地往克劳尔的方向一推。
这是他的早餐——或者午餐,或者晚餐,他的三餐比一开始要丰盛不少,所有东西都煮得烂透、确保不可能有任何能成活的植物或种子夹在其中。
克劳尔没有继续追问,他开始安静地吃饭,没有狼吞虎咽,而是细细地嚼,他需要尽量恢复自己的身体状况,而进食是必不缺少的一环。
在把托盘里的东西吃光后,他把托盘轻轻推给角落的女人,女人用麻木的神情收拾好托盘,以及已经被克劳尔放到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的其他容器——里面放着府邸最下等的粗使仆人才需要接触的东西,而她需要把它们和托盘一起带出去。
珍·莱恩一开始是怀着刻骨的仇恨来照顾克劳尔的——若是照顾,折磨显得更恰当。
她那时候会将本来就装着只能维持最基本生存的食物、冷水和一点儿治疗药剂端在手里,冷眼望着那时候躺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的克劳尔,然后故意把托盘里的东西全部打翻,低头看着克劳尔像一只毫无尊严的畜生,艰难地侧过身、趴在地上用舌头舔舐在金砖上乱滚的水渍和药剂,吃下被她的脚踩过的硬面包。
珍的怨恨是有理由的,因为克劳尔的缘故,一夕之间,她那充满着光彩和荣耀的家庭就完全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