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难得温晴,午时未到,客栈厅堂已人满为患,众人争相拱在向阳一面桌边,一壶酒茶,几碟小样,任丝缕如金似银暖阳沁润四肢百体,街边往来熙攘,元宝槭和杜仲恣肆舒放枝叶,万物生灵无不惬意。
阿甲叼着笔坐在账台后,视线随阿乙来往穿梭的身影观察许久,这确是自己如假包换的兄弟,仿佛也不是了。他宛然换了芯子,再不复从前机灵活泼,言语行事变得有礼冷漠,虽不曾令人反感却也让人无从亲近。
熟客约莫晓得阿乙经历了些事,于是逢被问及,阿甲随口编个等些时日之类理由搪塞过去,其实心底竟没个着落,总觉得这人或许以后就这样了。
第二个变化出现在当家的身上。阿甲这厢寻思着,不忘垂首瞧一瞧账台底下。喏,果然还在歇脚。沐浴暖阳分外称心自得的林大娘子,正坐在台阶肆意伸展着肢体,丝毫不在乎一副放任自在正遭人侧目。
那还是自家那个无论何时,即使装也非要装得淡然矜持的当家人么?
看来自己错过的,委实有些多。
再来,便是文先生。
当家的与先生之间怕是生了嫌隙隔阂,说着聊着,或者话题不小心往那厢房主人身上靠一靠,都能遭得林羽兴致陡然转冷,或动辄一副如鲠在喉状,不用问也知定然发生了什么?
可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他们分明已有那种......那种“亲密”之举,难不成其中漏什么错处?是先生半推半就时欲拒还迎,还是当家的霸王硬上弓太过强势?
阿甲按照两人素日脾性徒劳地脑补,暗自啧啧嘴,狠狠谴责了一遭女人的不坦率。心中暗叹,当局者迷的这种迷惑不清,在慧悟至极之人头上能验证得如此明显么?
二人可谓从实质上都“更进一步”,先生是怎么个想法?阿甲稍加琢磨,感到不会得到什么想要的答案。
他扫一眼门外停留已久的马车,觉得自己那揣测越发真切,顿然十分堵心,于是再也沉不住气,抻长脖子朝账台底下唤了一声。
没个正型斜倚门框的女子似是将他心思摸得透透的,懒洋洋道,“你若出于关心我便可问问,若不是,趁早收声。”
人生大事正是最大的关心,还不是不许打听!
阿甲微微扭曲了面孔,生怕烫着嘴地问,“请问大娘子何时拆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