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殿内,烛火摇曳,香烟袅袅。
海兰一袭素色衣衫,眉眼低垂,纤细的手指缓缓捻动着佛珠,端端跪坐在佛像跟前,口中念念有词,正为永琪虔诚诵经。
忽然,她朱唇轻启,打破了这静谧。
“她到底是谁?”
这话,是朝着一旁的嬿婉问的。
海兰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蹊跷赴死、为儿子殉情的女子。
这些时日,她暗中多方查探那女子的底细——那女子,分明就不是胡芸角!
此事像根藏在暗处的刺,扎得海兰满心疑惑,也顾不得诵经的安宁,只想从嬿婉这儿撬出几分真相。
“她?是,不是胡芸角,实则是田姥姥的女儿,田芸儿。”
嬿婉亦是一身素衣,银灰色的衣裳没有绣花,只有祥云暗纹在烛光的招摇下隐隐泛着光泽。
“几年前,田姥姥一家穷得揭不开锅,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在本宫跟前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本宫心一软,便托永琪照应着些,哪成想啊,永琪那小子竟瞧上了这姑娘,一来二去的,情愫暗生。那胡芸角的身份,也是永琪绞尽脑汁,费了好大一番周折帮她寻来的,就为能顺顺当当把人留在身边。”
听到海兰的疑问,嬿婉非但没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反倒坦然帮她解答起来。
她心里透亮,此事横竖瞒不住,打一开始,她便没打算向海兰隐瞒。
海兰静静听完,原本如止水般平静的心湖,却像是被一颗突如其来的石子击中,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侧目看向嬿婉,目光里满是狐疑与审视。
“哼,你有那么好心?”
嬿婉仿若浑然不觉海兰的打量,兀自定定地望着眼前庄严的佛像,双手交叠在身前,气定神闲地继续说着。
“海兰,你怕是一直觉得,以为是本宫蓄意要害永琪吧?且不说本宫与永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单论永琪那腿伤,可是他舍身救皇上时落下的。你也清楚,当时情形何等危急,稍有差池皇上没了,永琪身为皇子,顺位靠前,又是皇上跟前最优秀的皇子,极有可能继位……”
“本宫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等掉脑袋、抄全家的险事,本宫怎会贸然去做?”
说着,她微微一顿,目光依旧坦然迎向佛像,在等着海兰的回应。
“可永琪的没了,最得利的是你。”
海兰冷声说着,还是不信她会如此善良,肯真心实意的为永琪好。
“这条路,分明是永琪自己选的,可你心底有没有细细琢磨过,究竟是谁,把他硬生生逼上了这条绝路?不是旁人,正是皇上。”
嬿婉微微眯起双眸,眸底幽光闪烁,声调不自觉拔高了几分,打破宝华殿内凝重的静谧。
“那夜火势汹汹,烧红了半片天,永琪拼死冲进火海,把皇上毫发无损地救了出来。可谁能料到,打那往后,皇上就像被恶鬼附了身,噩梦连连,梦里反复都是那场大火,竟荒唐地认定火是永琪放的。人心呐,一旦有了猜忌的裂痕,就再也回不去了。”
“皇上对永琪日渐疏远,南巡那般隆重的出行,旁人都跟着风光去了,独独撇下永琪,让他成了被遗忘的孤臣。”
嬿婉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目光紧锁海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步步紧逼。
“你可知,为何南巡归来后,皇上又突然对永琪热络亲近起来了?”
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
“只因皇上南巡时放纵私欲,把身子彻底败垮了,龙体大亏,精气损耗严重,再没了孕育子嗣的可能。这时候,他才惊觉自己膝下还有个能堪大用的好儿子!就连皇后,也不过是多劝了几句让皇上保重龙体,就触了逆鳞,被废后打入冷宫,受尽凄凉。海兰啊海兰,你怎的如此糊涂,老是敌我不分?我承认,我是有野心,在这深宫里,谁人不想往上爬?可酿成你们这些苦果、酿成这般悲剧的祸首,压根不是我,而是高高在上、稳坐龙椅的那位!”
嬿婉呵气如兰,温热气息拂过海兰耳畔,字字句句却如冰碴子,慢悠悠地钻进她心里。
这番话,恰似一条吐着信子的剧毒蟒蛇,蜿蜒而上,一点点缠紧海兰,勒得她胸腔憋闷,呼吸急促,几乎要窒息昏厥。
“怎……怎么会……”
海兰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嗫嚅着挤出几个字,身形摇摇欲坠。
永琪,你怎么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