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装了。
太后见此情形,也不恼,只深深看她一眼,微微叹气。
“你呀你,哀家当真是小瞧了你。这么多年,在这深宫里摸爬滚打,竟养出了你这份心性。罢了,事已至此,说到底,也确实是皇帝自己大意疏忽。”
“待此次秋狝大典诸事落定,哀家便召集朝中诸位肱骨大臣,取下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的传位诏书当众宣读,让太子暂代皇帝理政监国,也好稳住朝局。对外嘛,只称皇帝龙体抱恙,需闭关调养一阵子,以免人心惶惶。”
话说到此,太后微微一顿,目光直直锁住嬿婉,眼底隐有一丝欣赏之色,缓声道。
“这般安排,可合你的心意?”
眼前这女子,在宫中隐忍数十载,终于要爬上天底下女人中最尊贵的位子。这样的谋略,在这后宫中,只怕无人能及。
“太后娘娘亲自出面主持大局,那自然是千般稳妥、再合适不过了。”
嬿婉欠身行礼,面上笑意盈盈,言辞间满是恭顺
“臣妾与永琰能有今日这般安稳顺遂的日子,全仰仗太后娘娘的庇佑洪恩呐。娘娘宽心,永琰那孩子自幼纯孝,心地善良又懂事知礼,待他日后承继大统,定不会忘了两位公主的照拂之恩,必是会善待公主和她们的子嗣后代,保他们荣华一生,绝无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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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绵里藏针,既是恭维讨好,却又隐隐含着一丝不容小觑的威胁之意。
太后何等精明,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当下心中一凛。
两位公主是太后这一生仅剩的牵挂,如今公主皆已诞下子嗣,往后的日子,自是要寻个能与公主亲厚、顾念亲情的皇子承继皇位,保她们余生无忧。
嬿婉这些年为了将永琰送上那至尊之位,暗地里手段频出。可唯独在那些腌臜手段上,从未对永琰有过半分沾染,刻意让他远离权谋争斗的阴暗。
为的就是能在皇帝与太后面前,落得个纯良无害的好印象,顺利入得了上位者的眼。
孩子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藏不住事,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既如此,倒不如让他懵懂不知,干干净净地长大。
确实,永琰是几个皇子中,最好的选择。
“永琰既已被立为太子,往后行事便要谨遵祖宗规矩,严守嫡庶之分。”
太后目光深深,看向嬿婉,缓声道
“永琰既能成太子,那就得尊嫡庶,令皇贵妃,哀家倒是要称一句恭喜了,大清可从未有过汉人女子为后的先例。”
屋内烛光摇曳,昏黄的光影在二人面庞上跳跃闪烁,勾勒出或明或暗的轮廓,却奇异般地交融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
“承蒙太后娘娘悉心教导,臣妾方能在这宫中步步为营。”
嬿婉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话语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野心。
“不瞒娘娘说,臣妾这些年殚精竭虑、苦心筹谋,所求的又怎会仅仅只是一个区区皇贵妃之位呢……”
说到这,太后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眉峰紧蹙,声调冷然:“皇帝突发此等变故,殿前伺候的那帮人难辞其咎。他们身担侍奉圣驾之责,却如此懈怠疏忽,留着也是无用,依哀家看,就该乱棍打死,也好让阖宫上下都瞧瞧,伺候主子不尽心的下场究竟是何等凄惨。”
言罢,太后微微抬眸,直直逼视着嬿婉,眼神锐利如刀。
嬿婉心头猛地一震,却旋即镇定下来,盈盈屈膝行礼,柔声道。
“臣妾斗胆,却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莽撞行事。眼下皇上龙体欠安,正是急需积攒福运、祛病消灾之时。娘娘一向虔诚向佛,心怀慈悲、宽厚待人,在这宫中素有美名……”
“若此刻因惩处下人而枉造杀孽,怕是于皇上的安康福泽有所妨碍啊。不如暂且饶过他们,待皇上身子大愈,再行论处也不迟。”
嬿婉一边说着,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垂眸的瞬间,一抹浓烈的杀意如暗夜幽火般在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
太后意有所指,指的,自然是进忠。
这使得原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鲜少的露出了几分异样。
“怎么?这会子倒装起菩萨心肠来了,你是当真于心不忍呢,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