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肉,我的发肤,我的灵魂……”
孩童们清亮的歌声在圣洁的礼堂里回响,台下披着头纱的信徒虔诚地双手紧握,他们注视着这些唱诗班的孩子,好像仰望着天神的衣角。有人因歌声神情动容,眼角甚至有泪水淌下。
“祭司大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已经获得救赎了吗?”
礼堂外,一位精神异常亢奋的妇人用枯如朽木的手指死抠住一位圣职者的白袍,仿佛看不见对方脸上的嫌恶之色,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我看见他了……我明明看见他了,他就在里面,他……他!”
“夫人,你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一位看着更为年长的圣职者面带平和的微笑,轻柔地将掌心按在妇人的手背上,“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被天神召回到身边了。”
“但是我看到了……!”
“你见到的,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年长的圣职者语气和缓,出言打断得又异常坚决,“天神召集了那些纯洁的肉体,将自己的精神投射在尘世。他们只是有着相似的外表,其中存放着的,是更加高贵的灵魂。”
“呜……呜呃呜呜呜呜……”妇人痴呆地凝视着年长圣职者眼中那毫无情绪波动的深邃,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获得了救赎——他已经是天神的孩子了。”
———
黑暗的味道,有些酸涩,有些刺鼻。
“啊……不要、好疼……!”
黑暗的触感,有些粘腻,有些刺痛。
“这是……神圣的洗礼……不要害怕,孩子……你会,获得‘新生’。”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一朵昏黄的烛火。烛泪从滚烫的灯芯旁溢出,沿着原本光洁的蜡烛流淌,那样炽热的液体也终将在几息内快速冷却,只余那臃肿堆砌的、丑陋不堪的、乌黑干硬的油蜡残渣。
雨水砸在潭水中时,那平静无波的水面是否感受到一丝破碎的疼痛?
水滴触碰到更广阔的镜面时,又能否分辨那究竟是冰冷的玻璃,还是死寂一片的深潭?
从十米高的石桥上坠下,落水的人如何能睁眼目睹自己入水的瞬间?
于百米高的陡崖一跃而下,那如镜的水面能否赐我一睡不起的沉眠?
万中无一的美貌、卓尔不群的才能、软弱无害的性格,是否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伤害合理化的糖衣?
天神为何有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目,将繁多特质倾注于众生,却无可以触及每一个角落的千手?
圣力,究竟是给予人类的赐福,亦或仅是在被选定的猎物身上镌刻下的烙印?
“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安德卡里翁。”粗糙的黑暗在我的脸颊上摩挲,我的眼前只有无法被圣光照亮的阴影,“我注意你很久了,你的歌声一直都是最澄澈的。自此以后你就不必跟着唱诗班一起,让你那干净的歌喉为我……哈哈,我是说,为‘天神’而歌唱吧。”
“被大祭司大人选中,佩希,你可真幸运!”
“你以为攀上高枝了,小东西?……哼,你觉得你能受宠多久,那老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等你回来以后……哼哼,有你好看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占满整面墙的管风琴也无法再被璀璨的光芒点亮,变得如淤泥一般,融入了污秽恶浊的黑暗。
——被拖入沼泽而狼狈不堪的我,又与这些腌臢有何异同呢。
“安德卡里翁……佩希,可爱的小黄鹂鸟,今天为何如此安静?……让我听一听你那美丽的声音,为这项愉快的仪式助兴,好吗?”
如果这样的我歌颂圣歌,如果天神真的可以听到……或许,能够为我降下神罚吧?
“你在唱什么,愚蠢的东西!装什么傻……我是让你在这种时候唱圣歌吗?不识好歹的小贱种,让人扫兴,给我滚!”
这是……“惩罚”,还是“祝福”?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究竟会带来什么?